皇宫里的奴才

郑禾第一次来到紫禁城，迎接他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。郑禾的老汉总是告诉他，他们祖上出过一位大人物，也叫郑和，不过不是他的这个禾。他老汉当初在酒肆听人念“汗滴禾下土”时，就单单挑中了这个字，因为其他字他都不认识。他老汉于是又去问隔壁村的学究，搞明白了禾原来就是稻谷的意思。那天晚上他老汉干完农活回到家，提着凉白开灌了一壶，幡然醒悟，一拍板，就给孩子取名叫郑禾。他生下来就是农民的命，可他骨子里流淌的，还是郑和的血。二十岁时，他孤身一人北上皇城。他进皇城的第一课，便是忘记尊严——男人的尊严，人的尊严。在这里，一切微不足道的骄傲，都被狠狠碾碎。在砧板上淌着血的，密密麻麻，全是素不相识的男人的命根。郑禾其实打小梦想着做一个木匠，方圆十里木工数他最强。可是，人是要吃饭的，老家的木匠还没皇城里的狗吃得好。郑禾第一次吃闭门羹，是那天总管和公公一行人在后花园做木雕。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错误，他们空想了一整个上午，硬是摸不着头脑。郑禾只在一旁低估了一句，大伙儿便都茅塞顿开。可是迎接郑禾的，好像不是他应得的。总管和公公确实照做了，却还是有不少纰漏，郑禾在一旁小心指点。“不是你个太监在一旁瞎掺和个什么劲儿啊？官就是官，太监就是太监，你要真能行你下辈子投胎当官儿啊？”“去去去，再倒两杯茶水来，大伙儿先歇息会儿。”郑禾就是这样一天一天不说话的，很久之后人们回忆起来。就这样日子在夹缝中拖着镣铐走。夏天到了，皇帝嘀咕着想要尝夏天的味道。满朝文武，无人知晓皇帝心意。总管和公公在书房讨论了一晚，隔三差五地要郑禾换水点香，里面的唱戏班子唱了又唱，郑禾只累得筋疲力尽，坐在房门外大汗淋漓，托着下巴，听着戏隐隐约约做梦楚到***驰骋在楚国土地之上。在梦里他回到了家，家里没有难伺候的公公，只有年迈的老爹和他的黄牛。戏曲作罢，郑禾隐隐约约听到公公说“我看这绿豆糕就行”。郑禾为此还高兴了一个晚上。第二天晌午，公公叫住郑禾。“郑禾，我卖了老命地举荐你，可给你找到了次在紫禁城露脸的好机会。明儿午时，去给皇帝做绿豆糕。”“啊？小的不敢。”“怎么？你知道我为了这个你干爹在总管面前求了多少久吗？还不快去准备？明儿皇帝一高兴，说不定给你封爵呢？到时候估计你就忘了我这不中用了的干爹啊！”“小的不敢，小的报答干爹还来不及呢？怎敢忘了干爹的恩情。”次日午时，皇帝吃了一口绿豆糕，只微微皱了下眉，公公便摁着郑禾的头往死里磕。“郑禾，还不给皇上请罪？”公公和总管在一旁对他挤眉弄眼。可郑禾懵懵的，他看见黄金台上有了污浊的血，他头痛欲裂。从前每到夏天，郑禾总怀念小时候巷子口叫买的冰镇绿豆糕。而现在，他只要一看见绿色的东西，就只能捧着痰盂猛吐，吐得眼泪直流。总管和公公再没给过他好脸色看。郑禾自己苦点累点无所谓，可他不能忍受干爹对他失望。他想弥补点什么，好让自己过意得去，可他连把儿都没了，便谈不上还有什么拥有可言。每到夏天，夕阳西下的时候，总有许多新来的小太监会看到：皇城脚下，一尊黄牛一般的雕像，久久眺望皇城外黄沙满地。夕阳西下，带走紫禁城的喧嚣，可洗刷不了，老太监郑禾身上的盐，眼泪化作的盐……从未想过生活带给他什么，因为他连把儿都没有，也没有走出过这活着的牢狱，他便谈不上还有什么拥有可言。PS：⑴今日封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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