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雪棣:黄梅记忆(散文)

时间:2023-07-02 10:56:26  热度:0°C

作者:赵雪棣

进入6月,江南的雨就多了起来。这段时间,也正是梅子、杏子成熟的季节。因此,这时候的雨在我们吴江被称为“梅雨”。江南的梅雨一旦来了就缠***绵、无休无止,室内的地砖上冒着“汗珠”,潮闷的天气也让人身上黏黏糊糊的。

翻开我那发黄的、霉点斑斑的笔记本,还留着江南梅雨给我们乡下人的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惆怅,那种欲说还休的绵绵记忆。

在那个以粮为纲的年代,梅雨季节正是乡下种田最忙的时候。“黄梅三时种田忙”就是流传在乡间的一句农谚。那时候,父辈们把紧张的黄梅天分为3天、5天和7天三个时段,加起来是半个月。这半个月是农民特别是农村妇女最忙碌最辛苦的一段日子。“黄梅三时”指的就是这半个月,就像运动员赛跑已经进入冲刺阶段。因为生产队里的200多亩早稻必须在黄梅里全部移栽好,否则,出梅了再种,一来要延误农事,二来出梅后烈日会把秧苗灼伤,乡下人称为“败苗”,会影响水稻收成。

插秧,最辛苦的当然是妇女。记忆中,那时候我的母亲和大姐是壮劳力。她们天蒙蒙亮就要出门,先到生产队的秧田里拔移栽的秧苗,一个多小时后再下大田插秧。

在蒙蒙的梅雨中,在乡下的水田里,二三十位妇女一字排开,如同一场马拉松比赛,在起跑线上同时起步。不一会儿,一字队形又成了恰如三角尺上的斜边形状,分出了先后。淅沥的细雨,摇曳的杨柳,翠绿的水田,那情景是一幅不可多得的江南水墨画。黄梅的雨时下时停,东边日出西边雨,为了节省穿戴雨具的时间,她们干脆腰里束一根草绳,把雨衣别在腰间。很多时候,生产队对妇女插秧是讲任务的。用现在时髦的话叫绩效考核,一个劳力一天至少要移栽一亩田。母亲年龄较大,当然比不过年轻人,而且她的手、脚因长期在水田里浸泡开始溃烂,更是影响了劳作,但为了家庭的生计,我从没听到她叫过一声苦。万般无奈时,就把我们这些未***也拉出去参加“战斗”。她把拔秧的活交给了二姐和我,于是,放学后,二姐在家中煮好晚上的稀饭后便带上我到秧田里拔秧。

黄梅天的傍晚,乡下的田野里,青背白肚的雷响田鸡和褐色的树蛙在水田里昂首吟唱,加上躲在水池中的金钱蛙、田埂上的蚯蚓和蝈蝈的叫声交织在一起,俨然是一部天然的交响乐曲。听着这样自然美妙的声音,拔秧时的疲惫感也消除了许多。

如果说,拔秧时吃点苦还能忍受的话,蚊虫和蚂蟥的侵袭往往就让人不寒而栗了。黄梅天的乡下,最多的是蚊虫,特别是一种被叫作“蒙线子”的小虫子,比蚊子更可怕。它们成群结队在头顶上空飞舞盘旋,更喜欢钻进人的头发里,一旦被它们侵袭,奇痒难忍。而双手忙着干活,无暇顾及,实在难忍了,就用沾满泥巴的手挠挠,弄得头上、颈上和衬衫上都是泥水。当你聚精会神拔秧时,往往不经意间小腿上有一种莫名的痛痒,提脚一看,一条黑棕色的小蚂蟥正叮在上面。立马用手心去拍打,直到蚂蟥的嘴从小腿上退出,这个方式也是父辈们用经验传下来的。据说,如果硬拉,蚂蟥的前半段会被拉断,留在脚上的血管里,危及生命。解决了蚂蟥,冷不丁在秧田的***,一条青梢蛇又竖起脖子在张望,吓得我们后退几步,当然只是有惊无险。

经历了多种惊吓和磨难,一垄长20来米,宽1/5米左右的秧苗在我们一个多小时的努力下总算完成了。这也成为那时候乡下的黄梅天留在我生活中最刻骨铭心的记忆。

如果说,黄梅的记忆中艰难和困苦占据了大半的话,少年的快乐也是有的。那时候的老家在南星湖的滩涂边,有一年黄梅期发水,水田淹没,灶屋里的水淹到小腿,父辈为之烦恼,但小孩喜水。有一天中午,在灶膛煮饭时突然脚边哗啦一响,惊慌之后反应过来是一条鱼。姊妹几个拿着簸箕、竹竿七手八脚地浑水摸鱼,最终将一条小黑鱼赶到了簸箕中,成了餐中佳肴。

如今的黄梅时节,敞亮的别墅内再也不会受水淹了,插秧机装载着工厂化育出来的秧苗,在水田里来回穿梭,用不了几天,水田就像铺上了一条硕大的绿毯子,先进的播种技术更是已经发展到无人驾驶插秧机了。

你说,这样的好辰光父辈们做梦会梦见么?

2023-07-0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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